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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9章 使團北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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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9章 使團北上

京師自除夕起連下了兩天雪,正月初三那日終於放晴。冬日裏暖陽難得,元慶帝卻並未出宮,由太子率領群臣在闔閶門送別使團。

謝賡沒有隨群臣去闔閶門,自除夕和趙執在幽館喝酒後,他心裏一直頗不寧靜。

正月初三晨時,李秾正在馬廄打掃,謝賡走進馬廄,問她會不會騎馬,李秾說會。謝賡便讓她從馬廄牽了一匹馬,帶著她向城外馳去。

正午時分,謝賡帶著李秾來到建康城西北的幕府山。因為天氣放晴,半山上視野很好,可以看到遠處寬闊的大江緩緩流淌。

李秾問:“將軍為何帶我來這裏?”

謝賡:“來送送趙君刃,希望他出使北灤一切順利。”

李秾此前只是一個跟著父母販馬種地的鄉野村姑,朝堂大事一概不知,想了一會兒,她還是問:“將軍,什麽是出使?”

“就是,奉天子之令,作為我大晛的代表前往北灤,探聽敵情,與之交涉。”

李秾想到趙執睨眼看人時那冷峻的樣子,說:“趙大人他這麽年輕,也能代表天子去北灤嗎?”

謝賡倒沒想到她問了個好問題,“趙執確實年方弱冠,但他是大將軍的親子侄,身份貴重,且武藝出眾,昨日又剛擢升禮部侍郎,還有就是……”

李秾不解地看向謝賡:“還有什麽?”

謝賡:“還有就是,陛下也覺得他長得不錯。”

李秾意外地輕“啊”了一聲,想起在除夕幽館的燈影中無意間瞥到的鋒利容顏,這個答案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。“可派遣使臣又不是遣送美女,為何,為何要選長得不錯的人去?”

謝賡哈哈一笑,“這你就不懂了,你之前跟富伯說你識字,那你可曾讀過史書?”

李秾搖頭,“我只看得懂父親的賬冊。”

“我讀史也不多,但我知道,自古遴選使臣,除身份、學識、才思過人外,容顏樣貌同樣要過人,總不能讓北灤人覺得我大晛人樣貌不佳吧。”

李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以她見識不多的世面,趙執的樣貌確實夠格了。

“可是如今兩國邊疆戰起,這不知道是他的福,還是他的禍,嗐,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。”

“那將軍為何帶我一同來這裏?”

謝賡負手望向江面,回頭看到李秾被江風吹得瑟縮,便往她身前挪了一步,幫她擋住風。

“我也不知道,大約是因為你來自梁州吧!趙君刃此次率領使團北上,正是要去和北灤國主磋商兩國邊境的戰事。若是順利……或許等他回來,梁州就撤軍了,希望如此吧,也不知道陛下在國書裏寫了什麽。”

“真的能平息幹戈嗎?”

“要看陛下的態度和趙君刃的造化。”

說話間,他們站的半山亭看到不遠處的長江邊,使團一行車馬從城內沿著大路駛來,到了江邊下馬上船。在此入江西行,然後北上。

李秾往前站了一些,天氣晴朗,但是距離有些遠,看不清使團中的人。

冰涼的江風吹著李秾的袍服和巾帽,不知道趙執此去北灤會帶回什麽消息。出使北灤真的讓梁州停止兵亂嗎?可即使是那樣,親人全無,她也回不去她的家鄉了。

幕府山臨江而立,在可以遙望江面的另一處半山,慕容氏和侍女雲姿正癡癡地站在那裏,而不遠處,站著披甲佩劍的趙釴。

趙釴和慕容氏沒有上前說話,都只各自遙遙望向江面。他們身份尷尬,如今唯一的晚輩趙執離府,兩人更不應該有越過叔嫂身份的距離。

看著江面上張開的白帆鼓起,趙執率使團乘坐的船只在晴空裏順著冬日的風向上游駛去,沒有人再說話。

自從謝富那次讓李秾核算過一次賬冊後,他並沒有給李秾太多信任,只是有時候京城之外的莊園裏遞來的賬冊,他忙不過來時會叫李秾去幫忙核算。

他發現李秾身為女子雖然弱不禁風,但腦子靈活,數算極快,且耐心細致,幾乎不會出錯,比他自己親自教導的兒子謝春要靈活許多。年底時核查各處莊園的總賬冊,李秾還發現了兩筆壞賬。

上元燈節過後,建康城禦道兩旁的槐柳抽出了星星點點的葉粒,凍了一冬的京師迎來新春二月,春風過處,游人沈浸在暖薰薰的氣氛裏。

謝氏自前朝時就是有名的世家,雖然到謝賡祖父時家道中落,但祖上在會稽等地留下的莊田別舍都還在。眼看春耕在即,謝富父子忙得卻忙得抽不開身到會稽田莊主持春耕事務。

謝富考慮再三,決定讓謝春帶著李秾去主持田莊的春耕。李秾識字不多,但是跟在謝春身邊做個記錄核算的典計已足夠了。

會稽郡內山水奇絕,謝氏莊園足有百畝之多,李秾著男裝,跟在謝春身後,選糧種,監督佃客們春耕,修繕水渠和水碓。整個春季都在田莊和幾百謝氏僮仆在一起。

謝春性子急,脾氣不似謝富寬和,他時而會對李秾不滿,一是因為李秾體弱,在莊田裏時間一長就明顯體力不支,二是李秾並未識得太多字,在寫賬簿時常常有的字還需要問他如何寫。每當這個時候,謝富對李秾就沒有好臉色,要不是沒有人手,斷不會讓他來給自己做幫手。

不過好歹李秾沒有喊過一聲累,即使虛弱得臉色發白還是咬著牙跟在謝富身後,謝富的呵斥也就忍了下去。

再一次因不會寫某個字而被謝富呵斥後,李秾反而下定決心似的說:“你何不給我一本書,讓我學寫?”

謝春不信她真能自己習字,不耐煩地隨便丟了本識字的書給她。

轉眼三月間,會稽田莊內已是蜂飛蝶舞、桃紅柳綠,謝春終於帶著李秾回到了京城。

謝春在書房向謝賡和父親匯報田莊的春耕事宜,李秾低頭站在他身後以備詢問。

謝賡許久沒有見到李秾,卻看到數月間,李秾被山間的太陽曬黑了不少,作為男子,看上去依然瘦小,但雙眼卻明亮有神,比起剛入府時仿佛有了些變化,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。

這一多看卻有些好奇,李秾入府時他並未問過他的年歲,這少年怎麽卻好像至今沒有長喉結?他年齡到底有多大?

一旁的謝富卻無意間看到主人投向李秾那探尋的目光,不由得皺起了擔憂的眉頭。李秾和謝賡卻並未察覺。

禦道及秦淮兩岸柳絮紛揚,在風中如雪絮一般飄滿了建康城,謝府庭院內也飄進不少。

李秾匯報完田莊的帳目,拿著扇子和曬衣服的婢女一起在庭院裏撲那飛絮。她茍延殘喘到偌大的建康城,如一株枯萎的小樹,拼著微弱的力氣頑強地在謝府開始紮根。

六月二十四日是建康城的觀蓮節,李秾和家丁到草市買龍駒的粟豆,看到種蓮的人家早早在蓮塘邊掛好了彩燈,才驚覺時節已是盛夏,可以脫掉身上厚重的春衫了。

一匹快馬綁著旗幟從街上疾馳而過,沖進宣陽門毫不減速地直奔宮城而去,並未引起街面上普通行人的註意。

三天後,一個消息傳遍了京師,大晛出使北灤的使團在上都城被扣押,已徹底失去和外界聯系。朝野議論紛紛,街面上小跑過一隊隊巡防的軍衛,忙著過觀蓮節的民眾也緊張了起來。

慶國公和大將軍趙釴在朝會上請戰,慶國公擔憂自己長子祖亮安危,在殿上請求陛下派兵北上,聲淚俱下,幾近暈厥。

以兵部尚書為首的大臣卻主張暫不妄動。使團被扣並非談判失敗,北灤國主年老,如今正是四位王儲爭權時期,使團只是卷入了風波。北灤軍目前在梁州占據的扶它山地區,原本就是元慶初年從北灤手中搶來的,北灤軍如今並未有繼續南下的跡象,兵部尚書說得口幹舌燥,慶國公卻聽不進去。

趙釴並未像慶國公那般聲淚俱下,只是跪在殿中說了一聲:“大晛國土,失一寸則失半壁,如今再不能退了。”

群臣分為兩派吵了幾天,最終元慶帝接受了主和派暫不妄動的意見,並增派斥候前往上都城探聽使團消息。

趙釴騎馬回府時,在府門口遇到站立遠望的慕容氏。慕容氏遠遠看到她,顧不得再避險,急忙迎上來問:“將軍,如何?陛下同意派兵北上了嗎?”

她鬢邊有一縷發絲被淩亂地吹到臉上卻未察覺,只焦急地等待著趙釴的回答。

“群臣並未議出結果。”

慕容氏一頓,止不住地流下淚來。

“你先不要著急,我會想辦法,阿執不會輕易有事的。大晛國土尚在淪陷,使團的安危又算什麽?”

這是曾統帥百萬兵馬的大將軍說出的話,鐵血卻冷酷,慕容氏訥訥欲言,卻說不出話來。

趙釴招呼她:“外面熱,當心暑氣,先進屋避暑吧。”說罷大步朝前邁了進去。

至晚,一只墨色的信鴿從府內飛出,掠過平直的街道,往荊州方向而去。

一個下屬跪在趙釴書房的案前,“將軍,你手裏並無虎符,此舉是冒險!是冒天下之大不韙!”

趙釴聲音聽不出情緒:“什麽能有君刃的安危重要。”

屬下知道他視趙執如親子,卻還是想上前進言,趙釴阻止了他,“你不必再說了,我讓你安排前往北灤的密探可有消息傳回?”

“這兩日並未消息傳回。”

“目前沒有消息就代表平安,你去忙吧。”

那屬下猶豫了一瞬,看趙釴不想聽勸,只得退下了。

盛夏的鐘山延賢寺濃蔭匝地,鳥鳴啾啾,雖離都城較遠,卻是一處僻靜的避暑勝地。

趙釴正在熟悉的禪寺靜坐,老仆輕聲來稟,夫人和雲姿從山腳一路磕頭,上山求佛。

“今日並不是她慣來延賢寺的日子,怎麽?”

“夫人許是太擔心郎君的安危了。”

趙釴嘆了一下,從蒲團上起身,推開向外側的木窗,山寺前雲姿扶著一個清瘦的身影,正一跪一拜走上山來,他不由得心裏一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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